呂赫若的鄉土文學作品大多是探討剖析農業社會過渡到工商社會期間,家庭甚至個人的困境,對日本時代的殖民統治更是詳加描寫批判,而這篇小說〈牛車〉就是以此為背景。故事圍繞著牛車主人廖添丁和其妻子阿梅一家人,由於現代化的變遷,交通工具革新,農村開始受到影響後,一家人的生路被逼迫艱辛,生活劇變之下咬緊牙根,卻又被現實一再打擊,不斷的挫折和不幸導致最後的絕望,想努力卻無從努力的無奈,主人翁的生命沉重而卑微,懸宕出社會底層無聲的悲鳴。作者以質樸的語言寫出社會的不合理與缺失,以人物為中心,表徵整個社會的整體結構,讓讀者從小說人腳色的生命歷程觀見時代變遷下的農村悲歌。

/

這篇小說以家為軸心,從成員廖添丁和阿梅以及兩個孩子的生活狀態以及對話,去建構完整的時代社會。廖添丁,也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在交通汽車的出現後,牛車已然成為被時代淘代的工具,而身為家中的男主人,同時又兼招贅的身分下,廖添丁除了受到經濟上的壓迫,夫妻間的地位優勢、殖民體制的權威,都使主人翁充滿焦慮及無力感,但同時卻愚昧且對社會的變遷感到茫然,筆直地往貧窮的底層走去,不改變卻又憤怒。小說中有一段情節,主人翁與牛車群遇到只准汽車運行的石碑,他們只能用暴力來發洩焦慮,無法改變體制下的現實,另外作者又安排了另一位人物,老林出場,和主人翁做對比,老林體認到農村的困境而勇於另謀生路,卻也間接催化了主人翁最後的命運,拋棄自尊,臨死般的絕望。另外,小說中除了講述社會中被壓迫的群體,在群體中也有更弱勢的一群人,主人翁的妻子阿梅,農村女性的悲哀在她身上體現了全貌,從情節中我們可以看到阿梅工作的最晚,工作量也相對是最重,雖然身為女性,卻因扛起家庭經濟以及家主的地位和主人翁平起平坐,但當開始無法負荷現實的壓迫,阿梅必須出賣肉體換取金錢,羞恥隨著淚水噴湧而出,對丈夫的無能是又氣又恨,但同時能希望依賴肉體方面強勢的丈夫,到最後主人翁因為瞌睡導致的罰款,更讓阿梅崩潰且深陷絕望。這篇小說中不論是男性抑或女性都背負著沉重的壓迫與焦慮,在現實中沉浮、掙扎,卻無能為力的痛楚,作者不單單以大時代變遷下的弱勢社會群體為書寫對象,更是深入探討群體內部的結構,由社會的基本單位—家,放大至整個殖民社會,將不合理與弊病予以揭發。

/

作者的文字質樸而富於生命力,這篇小說多以第三人稱的觀點敘述,但有時會轉化成第一人稱或者加入人物的情感意識,藉以赤裸的表露他們的心理狀態與思考,讓讀者更貼近角色的情緒與情感波折,以阿梅為例,「被不認識的男子野蠻地用力把身子抱住,那時候真想哭了。但抓住錢的時候又有一種得救了的輕 快。到給了一些錢把在門口的主人老婆子走上回家的路,就又被後悔的念頭所襲擊了。覺得做了很壞的事情,她憤憤地起了想即刻譏罵丈夫的慾望」此處寫實的呈現當時焦灼、憤慨和難堪的心境;而另一個特點是象徵的表現手法,從文章中的對話或景色描寫,可以細細推敲出許多的生活狀態或社會背景,這讓整篇小說的面貌更加完善立體。「爬上了看得見裂縫的食桌上面,木春把手伸進飯桶去,把桶底的飯粒子集攏,捏成團子,塞進弟弟的手裡。」裂縫的食桌暗指家庭的不陸,桶底的飯粒子代表經濟的拮据,另外也可看出兄弟間的友愛。換到另一個情節,寫主人翁到街市的萬發精米所去找工作,「在小街的萬發精米所前面,楊添丁輕輕地摸一摸牛底鼻梁,停止了車子。把斗笠放在車上以後, 無精打采地蹩進了精米所底大門。房子裏電動機呻吟著」在這裡停止的牛車與屋裡的電動機有著鮮明的對比意象,前者象徵貧窮、落後、沒有工作,而後者代表著富裕、現代化、工作機會,作者藉著單純的場景描寫出同一時空下的兩種生活樣貌,手法獨特而精闢,透過冷酷理性的筆觸,描寫農村的生活與人際的複雜關係,對我來說是最有魅力之處。

/

這篇小說以牛車為題,象徵著農村經濟,點出在現代化齒輪的轉動下,受到的迫害與無奈,並非不努力,而是無法跟時代的洪流相抗衡,導致悲劇性的結局。現代化不單是進步的指標,在把過去拋棄的同時,也將許多人無情的留下,讓人逆向思考現代化的影響與殘酷,在階級和殖民並進的環境,不公義仍普遍存在,因此富者愈富、貧者愈貧,進步的表象下是多少人的淚與痛,讓人不勝唏噓,反思社會。

arrow
arrow

    yehzan夜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