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姍子

                艾瑪從裁縫店離開，手裡小心地捧著翠絲小姐的新禮服，這套蕾絲珍珠鑲邊禮服穿在小姐身上，溫斯特先生定會把小姐細心呵護在手心，她開心地哼著小調。傍晚時分秋意更顯猖狂，爬滿整列行道樹，一片片無形的涼意攀上肌膚，向心臟蔓延，艾瑪攏了攏衣領，耳畔迴盪起裁縫店老闆娘的邀請，「艾瑪啊，我也邀請你好幾次了，你真的有考慮清楚嗎？要一生在那個大宅子裡對主子唯唯諾諾的度過一點自由也沒有，還是來當我的學徒，我們是小本生意，而且說直白點我的兒子也很喜歡妳，未來要怎麼過是很隨意的，甚麼身分地位我跟我丈夫不吃這套，妳再好好想想吧。」艾瑪嘆了一口氣，朦朧的白煙氤氳成形，飄緲不定。她懷疑思考過自己的生活方式，徬徨無助的躲在空曠的大宅一角如不會呼吸的靈魂。身為僕人，就是上流貴族家庭的附屬品，僱僕人這件事遠不僅涉及負責家庭事務，更是階級價值的體現，而主僕關係主宰了僕人們的生活，也因此在主僕之間埋下了情感的地雷，雙方內心常充滿了不滿、憤怒、忌羨的情緒，以及勉強維持的責任感與義務，宅院裡樓上樓下兩個群體的關係因而變得扭曲畸形，但我跟翠絲小姐不一樣，艾瑪溫暖的噙著笑。並非艾瑪人品格外的高尚跳脫，她乍來這座莊園時也如早晨在樓下的人們一般憤憤難平、對主子尖酸刻薄的碎語，疲勞與階級的差異如氮氣在名為惡念的氣球中不斷鼓噪膨脹，當她將隨著氣球飛向無際的黑，似乎神憐憫其懵懂年幼，翠絲小姐出現在她最迷惘的時刻。她們倆個親如姊妹，所有醜陋的情緒都無法扎根在這對主僕之間，階級地位更遑論與小姐沾上點邊，艾瑪深信翠絲是天使的化身，她知足且珍惜在莊園擁有的一切，雖然最近翠絲小姐的婚事時時煩惱著她，「溫斯特為何要當醫生？」這句話最近不斷反覆出現在小姐口邊，艾瑪看得出翠絲的徬徨和傾心，同時怨憤社會階級柵欄的無情和殘酷，溫斯特先生是多麼的優雅與正直，這可該怎麼辦，但她堅信小姐會做出和她相同的選擇，她了解小姐，她心想。艾瑪回到側門口，看到尼特子爵的馬車趾氣高昂的向莊園駛來如主人般霸道無理，沮喪地跺了跺腳跑向翠絲小姐的臥房。

　　蟬高掛枝頭，抖擻唱和著，對旅人宣告夏季的來訪，金黃褪色跟隨綠意染上，浦夏郡的市集上，一位廚娘和新進的女僕採買完後正要離開，「欸欸妳有聽說漢克莊園的大小姐和尼特子爵在上個月完婚了嗎？我表親去參加後回來說不知道有多風光無限啊！」女僕羨慕地口吻讓年邁的廚娘不禁頻頻搖頭，「尼克子爵風評差的很，看來那位大小姐也不怎麼明智啊」，女僕不認同地嘟起粉嫩的嘴，「會嗎？結婚對象還有比伯爵還好的嗎？一輩子榮華富貴，說多悠閒有多悠閒，看看我們吧！」廚娘無奈笑道，「怎麼？我滿喜歡這種生活的，用自己的勞動換取錢糧，再踏實不過了。」女僕撇撇嘴，「話說奇怪，聽說那個大小姐的貼身女僕離開自己的主子去當裁縫鋪的學徒，體面的工作不做，偏要高估自己被人說閒話。」廚娘眉頭一挑，語帶欣慰地說「能從金製鑲鑽的籠子裡飛出去，真是勇敢」「什麼籠子？我今天怎麼都聽不懂妳說的話啊？」女僕糾結著眉頭快步離去，「如果當初我也能如此定下決心，唉唉算了，等等來不及做晚餐，今晚還有客人要來呢」，廚娘碎念著。(完)